第七十七回 英巡抚跌出损招,唐知铣卸任归隐

    第七十七回 英巡抚跌出损招,唐知铣卸任归隐 (第3/3页)

人人盼望赶快结束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,尽早得到解脱。

    英桂与宋庆吃喝完毕之后,已经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,宋庆骑马回他的军营去了,英桂则倒头便睡,当他醒来的时候,已是第二天的辰时时刻。英桂命护卫阎二请来唐知铣和宋庆,他今天要亲自去监狱中去看看那些被羁押的反民,在他们临上断头台之前,再去将他们开导驯化一番。

    三人一同走出英桂的临时居所,先后朝宛城监狱走去。三人中除去宋庆是军人行路需要骑马之外,英桂与唐知铣都是乘轿而去。三人刚一走到监狱大门外,早有狱监冯景一般人出来迎接了。

    面对满脸堆笑,又是点头、又是哈腰的冯景,唐知铣为英桂介绍说:“香岩大人,这位就是负责看管张五秃一伙反贼的狱吏头目冯景十夫长,他是一位对朝廷无比忠心的好狱吏,将这些反贼交到他的手中,可谓高枕无忧,万无一失也!”

    英桂停住脚步,对冯景从上到下,仔细打量了半天,倒把冯景看得拘束起来,他眯起那本来就不大的小眼睛,对英桂点头示意,然后又嘿嘿一笑。英桂立时嗅出,这冯景是一个冷面无情的狱吏,把一帮反民交到他的手中,如果再能活着出去,那就除非长江之水从东向西流了!用这样的人为大清朝当政,那就可以放一百个心、一千个心了。

    众人随在冯景身后,徐步度入狱中。一股难闻的气息扑面而来,这其中有人屎人尿的骚臭味,也有人血的腥臭味,又有从未经过阳光暴晒的霉臭味,更有肃杀萧条的恐怖味。总之,只要一进到这监狱门内,就使人毛骨悚然,浑身起鸡皮疙瘩。

    英桂三人徐步从监舍门口经过,仔细观看着每个“犯人”的姿态表情,只见他们皆被悬吊在木架上,污血染遍了他们的身体,人人皆垂头站立,好像都已经停止了呼吸,只有仔细观瞧,才能从他们尚在起伏的胸膛上,方能断定他们仍然怀有生命的迹象。

    英桂等人看完一遍后,由于经不住监舍内浑浊气味的熏染,只好转身走出监舍,来到冯景和他的狱吏们值更办公的地方。冯景慌忙搬过坐位,伺候英桂等人坐下,还特意命人为三位官爷大人泡了一壶好茶,但是英桂用眼睛望了望那只茶杯,并没有去喝它的意思——因为在他看来,这监舍是个三教九流都能光顾的地方,人来人往,成分繁杂,这茶具亦是狱吏下属应用的物品,他这高贵人中的上等人,怎么能与他们共用这些器具呢?

    在这三个人中间,英桂乃是最高长官,当然处处皆以他为轴心,下属均不得越雷池一步,这也符合封建社会的道德准则。唐知铣虽是宛城的父母官,但在巡抚大人面前,以他老于世故的性格来说,他也绝不会贸然僭越,做出超越他县令职权范围的事情来;至于宋庆,他是一名军人,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在战场上拼杀,现在这些反民都早已是阶下之囚了,如何处置他们,那是唐县令职权范围内的事情,好像与他也无瓜葛。

    经过一阵沉默之后,英桂终于开口说话了,他首先问冯景道:“冯景,冯同知,本巡抚尚有一事不甚明白,希望你能帮助本巡抚释疑。我的问题是:郏县姜县令派人遣送这批反贼来宛城时,有没有提及他们是用什么方法、在什么地方,将他们一举擒获的呢?”

    冯景将两只小鬼似地眼睛眨了几下,笑容可掬的回说道:“此次押送张五秃等反民来宛城的人,是郏县城守营营官卢鼎元。据他说,该县崇善镇村武生张绍绪的大公子办喜事,在村中大办酒宴,正当亲朋好友坐入酒席,准备行令猜拳,吃喝欢庆的时候,这时张五秃忽然带领三十余人,强行闯入酒宴之中,真是不请自到,毫无章法,全将礼、义、廉、耻四字抛到一边,竟然毫无顾忌地大吃大喝起来。宴席主人张绍绪见状,先是好言相劝,希望张五秃等人能自动离开宴席,但是张五秃等人旁若无人,不予理睬,仍然大吃大喝,不肯离去,在规劝无果的情况下,张绍绪大人只好取出佩剑,连斩两贼,不想这一下竟然激怒了张五秃等人,他们顺手拿起坐下的板凳,群贼蜂拥而上,与张绍绪大人对打起来。最后张大人因为寡不敌众,被张五秃等人打倒在地。他的儿子张五呆见势不妙,赶紧骑上快马,到郏县城内去请求援兵。后来,郏县城守营营官卢鼎元带勇赶到,才将张五秃一伙反贼缉拿归案,并连夜送来宛城,将他们送交到南阳狱中。以上就是奴才所了解到的全部经过。”

    唐知铣接着又补充说:“方才冯景说不请自到闯入酒宴的人有三十余人,而送来我宛城的却只有二十来人,那么那十多人又到哪里去了呢?据姜县令的奏报中说道,这另外的十余人,在反贼头目李洛、董克强、李明等人的带领之下,一路与官军拼杀周旋,几经周折,众匪才进入禹州境的神垕镇。他们肆意掠食,遇有阻击即行杀人,吓得当地官绅豪富穴居山崖以求躲避。即使如此,亦被李洛、董克强诸贼一一搜获,由于人们惧怕反匪,在穴中自尽或跳崖而死者大有其人。坡石涧下,杂草丛中,多见有隐秘伪装良好而遗存者,真是艰苦万状,不忍述及,由此可见这些反民以索取食物为由,行反对我大清王朝之实,罪行累累,罄竹难书啊!”

    一直在旁边作壁上观的宋庆,此时亦插话说道:“从古至今,多有莠民因饥不饱腹而聚义起事的案例频频发生,若追根溯源,多数因天灾造成,少数因当政者无为而致。一旦发生莠民造反起义的事情,初起之时皆微不足道,因而被当政者忽视,一旦规模形成,又迅速蔓延,霎那之间即成燎原烈火,越扑越旺,一致成为不可控制之势。似张洛行之起于微小,而后在中原大地蔓延成灾,此可谓我朝之切肤之痛矣,怎不叫人痛彻心扉?”

    英桂说道:“不,祝三,我认为你之言论有失偏颇,本巡抚不敢与你苟同。贫穷和富贵,皆是上天早已注定,谁该富贵光耀门庭,谁该忍饥挨饿遭受贫穷,这都是前世已定,无人能改变,即是命中注定矣。就以我为例,上天安排我降生在赫舍哩氏家族,一降生在地,就显赫无比,从而造就了我终生的富贵人生,你说这不是天意,又是什么?”

    很明显,英桂的一派言论,很不为宋庆所接受,但人家英桂乃三省巡抚,说出的话句句都是金口玉言,偏见和谬误显而易见,但是碍于官职高低有别的伦理训诫,宋庆也不敢再与英桂争辩什么,只得闭口缄默,以求自保。

    唐知铣与英桂思路相通,免不了气味相投,他自然对英桂方才的一番高谈阔论,佩服得五体投地。欣喜之余,他对英桂破口而出,提出了他早已涌上心头的一句话。他怕张五秃等人如果长期羁押在宛城狱中,时间一久,必然是夜长梦多,一旦发生什么闪失,他唐知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。

    想到此处,他问英桂道:“巡抚大人,狱中情形你也一目了然了,张五秃一般反民该如何处置,请您立刻下达旨意,我也好照章办理。”

    英桂说道:“自古以来,凡是欲谋不轨,以下犯上者,皆被列在处以极刑之列,张五秃等人亦不例外。他们因饥困就起而闹事,并且煽惑他人一同谋反,这都为我大清律法所不容,只有对他们处以极刑,杀一儆百,方可达到以儆效尤的目的!”

    唐知铣说道:“我怕这些人羁押一久,又会生发什么变故,因此下官考虑,最迟不过三日,我就将张五秃等罪犯拉赴刑场,开刀问斩。”

    英桂听完唐知铣的话之后,摇了摇头,说道:“唐县令,你到底年事已高,连走路都步履蹒跚,已是无法紧随时代的潮头了。你试想一想,自洪秀全在广西揭竿以来,紧接着又有张洛行、任柱等众多捻匪起而响应,哪一天我大清官军不是在与他们厮杀搏战,可以说没有哪一天不在流血和死人,对于这些,人们都已是司空见惯了,并不感到有什么新奇和震慑,反而更加激发了他们的反叛心理。所以我说,此次对张五秃等反民的处决方法,也要来个个手段更新。”

    唐知铣听完英桂的话之后,感到有些莫名其妙,因而追问了一句:“巡抚大人的话下官听不明白,是否请大人您说得更清楚一些?”

    英桂用不屑的眼光瞥了唐知铣一眼,不满意的说道:“唐县令,你为官多年,又总是在县令这个职位上转来转去,恐怕也是杀人无数了,难道你对我大清朝的刑法典律还不熟悉吗?既然你不明白,那么我就再最后提醒你一次:此次对张五秃等人行刑,你要遵行四字去办,这四个字就是绞、流、杖、徒,伤病瘦死者除外,这下你清楚了吧?”

    唐知铣听后不停地点头,连连说道:“多谢大人指点,明白了,明白了!”

    你道英桂说的这绞、流、杖、徒四个字是什么意思?原来这些都是古代折磨罪犯的四种刑法,无论你碰上哪一种,都不可能再有生还的机会。与斩首比较起来,犯人们可就遭老罪了,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倒不如斩首来得痛快,起码在生前也少受罪了。英桂用这种方法来折磨张五秃等人,为的就是不让他们痛痛快快的去死。由此可见,英桂此人是何等的歹毒!

    其实,张五秃等人自从被关押到宛城监狱以来,人人都得不到吃喝,还要没日没夜的遭受狱卒们的毒打和折磨,因此,还未等到唐知铣对他们行刑的时候,他们都已早早到阎王爷那里去报到了!

    狱卒把张五秃等人死亡的消息禀报给唐知铣,唐知铣又转禀给英桂。唐知铣深感愧疚的对英桂说道:“未等斩首而令犯人们死亡,这对于本县令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,请巡抚大人降罪给本县吧!”

    英桂摇了摇头,轻松的对唐知铣说道:“生死由命,富贵在天,既有生,就会有死。张五秃等人既然已经死去,这也是他们罪有应得,唐县令何罪之有?你年事已高,我看你的为官生涯也就到此画上一个句号吧!”

    唐知铣听到英桂这句话之后,既未懊恼,更未生气,而是高高兴兴的打道回他的老家东安县去了。唐知铣卸任以后,又悠哉悠哉的过了十年清静生活,在同治甲子三年的时候,便闭上了双眼,永远告别了这个烦嚣的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