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章:资料里的裂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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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:资料里的裂痕
周五晚上,八点零三分。
视频会议已经进行了半个小时。
伦敦那边的会议室光线偏冷,白墙上投着淡淡的投影光,桌上摊着几叠纸质资料和两块屏幕——一块是视频会议界面,一块是项目的数字模型。
David语速很快,带着典型的学术型英语,时不时夹杂几个专业术语。林知夏坐在他旁边,一边听,一边在本子上飞快地记,偶尔抬头,用眼神帮顾言朝“翻译”那些略过的重点。
“我们现在已经完成了第一阶段的扫描。”David指着屏幕上的一张三维模型,“这是第17窟的一铺说法图残片,你可以看到,它的色彩已经严重脱落,部分区域甚至只剩下线描。”
屏幕上出现的,是一块泛黄的残片,飞天的飘带只剩下半截,佛的脸被切掉了一半,背景的青绿色几乎褪成了灰。
“这就是——”林知夏开口,用中文解释,“我们想请你一起修复的第一块‘试验田’。”
“试验田?”顾言朝重复了一遍。
“对。”林知夏说,“我们打算先选三到五块残片,做一个小范围的‘补完式修复’。”
“如果效果好,再扩展到更多文物。”
“这几块残片,会成为整个项目的‘样板间’。”
“也是——”
“你和我们,第一次真正合作的地方。”
顾言朝盯着那块残片,看了很久。
在文明长河里,他见过类似的画面——那是一条被打断的支流,水流被截成几段,漂浮在半空中,发不出声音。
“这块残片,在你们的资料里,有完整的记录吗?”他问。
“有。”David点头,“我们有它的原始照片、扫描数据,还有部分与敦煌研究院共享的档案。”
“不过——”
“这些资料,有一些……矛盾的地方。”
“矛盾?”顾言朝敏锐地抓住这个词。
“对。”David说,“比如,同一块残片,在不同时期的照片里,颜色变化非常大。”
“有些变化,可以用时间和环境来解释。”
“但有些变化——”
“我们找不到合理的解释。”
“像是——”
“有人,在某个时间点,对它做了‘再处理’。”
“但没有留下任何记录。”
顾言朝心里一动:“你是说——”
“你们的资料里,有裂痕?”
“可以这么说。”David笑了笑,“所以我们需要一个,对颜色非常敏感的人,来帮我们‘读’这些资料。”
“看看,能不能从这些裂痕里,读出一些被抹去的故事。”
“比如——”
“这块残片,原本的颜色是什么样的。”
“它在离开敦煌之前,经历了什么。”
“它在来到大英博物馆之后,又经历了什么。”
“还有——”
“它在文明长河里,到底,想被怎样‘看见’。”
最后一句,明显是林知夏加的。
David愣了一下,随即笑着点头:“对,就是这个意思。”
“我们希望,这次合作,不只是技术层面的修复。”
“更是一次——”
“跨时空的对话。”
顾言朝深吸一口气:“好。”
“那——”
“先把资料发给我吧。”
“我想,一个人,安静地看。”
九点半,会议结束。
David说了一堆“exciting”“new perspective”之类的话,又和顾言朝约好下一次会议的时间,才关掉视频。
林知夏却留了下来,说要单独聊几句。
伦敦那边的画面稍微晃了一下,David已经离开,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。灯光打在她侧脸上,线条干净利落。
“你那边,现在几点?”她问。
“晚上九点半。”顾言朝说,“你那边是下午一点半。”
“嗯。”林知夏点点头,“你今天,看起来有点累。”
“被你看出来了。”顾言朝笑了笑,“最近事情有点多。”
“工作,项目,还有——”
“你这封邀约。”
“抱歉。”林知夏说,“是不是有点突然?”
“有一点。”顾言朝说,“不过——”
“也在意料之中。”
“意料之中?”林知夏挑眉。
“因为——”顾言朝说,“我总觉得,这一天,迟早会来。”
“我们在文明长河里,修了那么久的墙。”
“现实里,总要,见一面。”
林知夏愣了愣,随即笑了:“你说的‘文明长河’,是你在那个平台里的感觉,还是——”
“还是,你真的相信,有一条看不见的河?”
“你呢?”顾言朝反问,“你在修复那些残片的时候,有没有一种感觉——”
“感觉它们,不只是死的东西。”
“感觉它们,在某种地方,还在‘活着’。”
“感觉你,不是在修一块布,而是在,安抚一个被打断的故事。”
林知夏沉默了几秒:“有。”
“尤其是——”
“在修那块说法图残片的时候。”
“我总觉得,它在‘看’我。”
“不是用眼睛,而是用颜色。”
“它在问我——”
“‘你,真的知道,我原来是什么样子吗?’”
“‘你,真的知道,我是从哪里来的吗?’”
“‘你,真的知道,我想回哪里去吗?’”
“这些问题——”
“我之前,回答不上来。”
“直到——”
“我看到了你的‘共鸣公式’。”
“看到了你在敦煌做的那些‘新颜色’。”
“我突然觉得——”
“也许,你可以帮我,一起回答这些问题。”
“也帮它,一起回答这些问题。”
顾言朝看着屏幕里的她,心里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——
就像在文明长河里,他和她隔着一条支流,互相伸出手,却一直差一点点。
现在,这一点点距离,终于被视频线,连了起来。
“那——”他说,“我们就一起,试试看。”
“先从那块说法图残片开始。”
“先从你们的资料开始。”
“先从——”
“那些资料里的裂痕开始。”
十分钟后,一封超大附件的邮件,出现在顾言朝的收件箱里。
发件人:Lin Zhixia。
主题:【资料包:The Wall That Remembers – Fragment 01】
附件有三个压缩包——
【Photos_Origin】
【Scans_HighRes】
【Documents_Archive】
“你先看哪个?”长河问。
“先看照片。”顾言朝说,“颜色,是最直观的裂痕。”
他点开【Photos_Origin】。
里面按年份,分了几个文件夹——
【1920s】
【1950s】
【1980s】
【2000s】
【2020s】
他先点开【1920s】。
照片是黑白的,颗粒感很重,边缘有些发黄。画面里,是一整块墙面,还没有被切割成残片。飞天的飘带完整地绕了一圈,佛的脸还在,背景的青绿虽然在黑白照片里只是不同深浅的灰,但依然能看出层次。
“这是——”顾言朝说,“它离开敦煌之前的样子。”
“或者说——”长河说,“是它被切割之前,最后一次被完整记录的样子。”
顾言朝又点开【1950s】。
照片已经变成了彩色,但色彩偏旧,偏黄。那块残片已经被装裱在一个金色的画框里,挂在墙上。飞天的飘带被截断,佛的脸被切掉了一半,背景的青绿褪得几乎看不见。
“这是——”顾言朝皱眉,“它在大英博物馆的第一张彩色照片。”
“你有没有发现,有什么不对劲?”长河问。
“有。”顾言朝说,“颜色的过渡,很生硬。”
“尤其是飘带的部分。”
“在1920s的黑白照片里,飘带的灰度变化很柔和,说明它原本的颜色过渡是很自然的。”
“但在这张1950s的彩色照片里,飘带的颜色像是被人‘填’过一遍。”
“不是补色,是‘盖’。”
“有人,在某个时间点,用一种很粗暴的方式,把它的颜色盖掉了。”
“为什么?”长河问。
“可能是为了‘好看’。”顾言朝说,“也可能是为了‘统一风格’。”
“或者——”
“是为了,掩盖什么。”
他点开【1980s】。
照片的清晰度高了很多,颜色也更接近真实。但那块残片的颜色,比1950s的时候更暗了,部分区域甚至出现了明显的斑驳。
“这是——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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