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011章暗网与白手套
第0011章暗网与白手套 (第1/3页)
火焰在西郊废弃化工厂仓库废墟上彻底熄灭时,是凌晨五点十七分。
晨光尚未刺破云层,城市被一层湿冷的、介于黑夜与黎明之间的灰蓝色笼罩。毕克定坐在返回市区的防弹车里,窗外的街景以固定的频率向后倒退,路灯的光晕连成模糊的、疲倦的线。车厢内弥漫着特种清洁剂和极淡的火药味,混合着他身上尚未散尽的夜露寒气。
他没有回顶层公寓,而是让司机开往另一个地址——位于城市另一端,一片老式洋房区里的一栋独院。
这里是卷轴提供给他的“备用安全节点”之一,产权挂在海外一个复杂的信托基金名下,与神启财团公开的资产毫无关联。院子不大,三层砖木结构小楼,外墙爬满枯萎的爬山虎藤蔓,看起来与周围那些经过现代化改造、灯火通明的邻居格格不入,透着一种刻意维持的破败与沉寂。
指纹锁,虹膜验证,动态密码。三重门禁后,毕克定走进屋内。
没有开灯。微弱的晨光透过厚重的天鹅绒窗帘缝隙渗入,勉强勾勒出客厅的轮廓。家具很少,线条冷硬,覆盖着防尘白布,像一个个沉默的幽灵。空气里有灰尘和旧木头的气味,还有一丝极其微弱、但确实存在的、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。
毕克定在客厅中央站定,没回头。
“出来吧。藏了四天,不闷吗?”
寂静。
几秒钟后,楼梯阴影处,传来轻微的布料摩擦声。一个人影缓缓走出,踏进那片稀薄的晨光里。
是个女人。
看起来三十岁上下,身高接近一米七,穿着毫无特征的灰色运动服和跑鞋,长发在脑后扎成简单的马尾。相貌极其普通,属于扔进人海瞬间就会消失的类型。只有那双眼睛——平静,深邃,像两口封冻的深井,映不出任何情绪。
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?”女人开口,声音也和她的外貌一样平淡,没有起伏。
“这房子每隔七十二小时,会自动启动一次微尘扰动和空气成分扫描。”毕克定转过身,面对她,“过去四次扫描,都检测到同一种微量皮屑脱落和呼吸代谢产物,指向同一个体,且活动轨迹集中在二楼西侧客房。最重要的是,扰动模式显示,有人定期、有规律地清理自己的痕迹,但清理手法过于完美,反而成了破绽——正常入住的客人,不会连一根头发、一点皮脂腺分泌物的自然分布规律都破坏掉。”
女人静静地听着,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,但眼底极深处,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芒闪动了一下。
“所以,你从接手这处安全屋的第一天,就知道我在。”她说,是陈述句。
“不。”毕克定走到沙发边,扯下一张防尘布,坐下,“是卷轴提示的。它说,‘节点一有访客,无害,可观察’。我观察了四天,你除了吃饭、睡觉、在固定时间做一套我看不懂的拉伸动作之外,什么都没做。你在等什么?”
女人没回答,走到他对面的单人沙发边,也扯下防尘布坐下。动作很轻,几乎没有声音。
“我在等你。”她说,“等你看完财团的报告,处理完表面的麻烦,有足够的精力,来面对真正的麻烦。”
“真正的麻烦?”毕克定身体微微前倾,“比如?”
“比如,神启财团为什么需要一个‘唯一继承人’。”女人直视他的眼睛,“你真的相信,一个横跨星际、存续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庞然大物,会因为一张羊皮卷轴,就轻易把控制权交给一个……嗯,用他们的话说,‘原生行星的低等碳基生命体’?”
她的用词很精准,甚至带着点学术式的刻薄。
“我不相信任何轻易得到的东西。”毕克定说,“但卷轴给了我力量,给了我能调动的资源。到目前为止,它承诺的,都兑现了。”
“因为它需要你。”女人淡淡道,“就像扳机需要手指,引擎需要燃料。你不是主人,毕克定,至少在那些真正古老的‘股东’眼里,你不是。你是一个……被选中的执行者。一把暂时还顺手,可以用来清理一些积灰角落的掸子。”
“股东?”毕克定捕捉到这个关键词,“除了我,还有谁持有神启财团的权益?”
“很多。”女人说,“分散在银河系各个角落,有的沉睡,有的观望,有的……已经在来的路上了。卷轴选择你,与其说是传承,不如说是一次紧急避险。财团的‘董事会’,或者说,创始者会议,出了大问题。他们需要一个新的、干净的、最好和原有势力毫无瓜葛的‘白手套’,来稳住局面,争取时间。”
信息量很大。毕克定消化了几秒钟。
“你是谁?”他问,“卷轴没告诉我你的身份。”
“因为卷轴也不知道。”女人第一次露出一丝极淡的、近似于自嘲的表情,“我是上一个‘执行者’留下的……保险。你可以叫我‘七号’。我的任务是,在卷轴选定新继承人后的第七个地球日,与他接触,并决定是否激活‘引导协议’。”
“上一个执行者?”
“死了。”七号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,“死于一次常规的星际资产巡查。官方说法是飞船意外卷入未标记的引力湍流。但尸体送回来的时候,大脑皮层被一种高能相位武器彻底烧毁,连最基本的记忆碎片都无法提取。那不是意外。”
“所以你认为,我也会死。”
“大概率。”七号坦然道,“在你之前,有六个‘执行者’。最长的一个活了三年,最短的,七个月。死因各异,但共同点是,他们都触碰到了财团某些……不该碰的边界。”
毕克定沉默了一会儿。晨光又亮了些,透过窗帘缝隙,在地板上投下几道锐利的光痕。
“引导协议是什么?”他问。
“一份备忘录。一些关于财团真实结构的碎片化信息,一些已知的‘危险区域’坐标,以及……”七号顿了顿,“一套独立的通讯密匙。可以用来联系少数几个,可能还没有被渗透,或者至少暂时保持中立的……‘前同事’。”
“条件呢?”
“没有强制条件。”七号说,“协议激活与否,由你决定。如果你选择激活,我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,以顾问身份提供有限度的信息支持。如果你拒绝,我会在十分钟内离开,并且你永远不会再见到我,也不会再听到任何来自‘前执行者’系统的消息。”
毕克定看着她。这个自称“七号”的女人身上,有一种经历过极度危险后沉淀下来的麻木与平静。那不是伪装,而是真正看淡生死、甚至看淡一切后的状态。
“我激活。”他说,没有犹豫。
七号似乎并不意外。她从运动服内侧口袋掏出一个扁平的、火柴盒大小的黑色金属块,递给毕克定。
“握住它,用你的意识接触卷轴,下达‘接收引导协议’的指令。”
毕克定照做。金属块入手冰凉,当他凝神沟通卷轴的瞬间,那金属块表面亮起一圈极其复杂的、不断流动变换的幽蓝色光纹。紧接着,一股庞大的、被高度压缩过的信息流,直接灌注进他的意识深处。
不是通过视觉或听觉,而是一种更本质的、类似于“知识传承”的方式。
他“看到”了神启财团那庞大冰山之下,更巨大、更黑暗的基底。
那不是简单的商业帝国。
那是一个跨越了数个星系、渗透进无数文明、以资源和信息为主要经营对象的超然实体。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数万年前,创始人——或者说第一批“股东”——是一群因母星毁灭而流亡宇宙的古代智慧生命。他们失去了家园,却掌握着超越时代的科技与知识。漫长的流浪中,他们以“投资”和“文明扶持”为名,在无数星球播撒下财富与技术的种子,悄然编织起一张覆盖小半个银河系的、无形的大网。
地球,只是这张网上一个相当边缘的节点。
而继承人卷轴,本质上是这套庞大系统的“临时管理员密钥”。每一任持有者,在“股东”们眼中,都只是临时工,是维持系统日常运转的耗材。真正的决策权、核心资产的最终控制权,依然牢牢掌握在那些沉睡或隐藏在幕后的古老存在手中。
信息流中还包含了几个被红色标记的“高危事项”:
其一:星际航道“暗礁星域”的管理权争夺。神启财团在该星域拥有一处稀有元素矿场,但开采权正受到一个名为“深红星裔”的掠夺者集团的强力挑战。上一任执行者曾前往处理,返回后不久即遇害。
其二:地球本地“异常观测者”。财团在地球的长期存在,似乎引起了某些本土超自然势力或古老隐秘组织的注意。有迹象表明,他们正在尝试接触并解析财团的科技。
其三:内部审查委员会异常沉默。按照惯例,新执行者上任后,委员会应在三十个地球日内进行首次述职听证。但至今无任何联络。怀疑委员会内部已出现分裂或更严重问题。
其四:未识别信号源。近期,财团位于月球背面的隐秘中继站,多次接收到来源不明、编码方式古老的弱信号。信号内容无法破译,但指向性明确——地球,东亚区域。
信息灌注持续了大约三分钟。
当毕克定重新睁开眼时,金属块已经化作一撮灰白色的粉末,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。
七号依旧坐在对面,平静地看着他。
“感觉如何?”她问。
“……像被塞进了一台高速离心机。”毕克定揉了揉太阳穴,脑仁深处传来阵阵钝痛,但思维却异常清晰,“所以,我现在是一个随时可能被替换掉的临时工,坐在一堆足以引爆整个太阳系的隐形炸药桶上,外面还有一群虎视眈眈的强盗和看不懂的邻居,而我的上司们可能已经打起来了,或者死了?”
“概括得很准确。”七号居然点了点头,“而且还漏了一点——你的‘同事们’,也就是前几任执行者留下的烂摊子,有些还没收拾干净。比如,在地球上,至少有三个独立的情报小组,理论上应该听从卷轴持有者的调遣,但已经失联超过一年了。”
“名字,位置。”
“一个叫‘渡鸦’,活动范围主要在欧亚大陆交界处的地下情报市场,最后一次可靠联络地点在伊斯坦布尔。一个叫‘深瞳’,原本负责监控南太平洋区域异常现象,失联前正在调查某座海底遗迹。最后一个……”七号罕见地迟疑了一下,“代号‘织网者’。没有固定活动区域,擅长利用互联网和金融网络构建情报网。失联前,他正在尝试追踪一笔通过七百三十四个离岸账户清洗过的巨款,那笔钱的最终流向,指向一个你可能会感兴趣的名字。”
“说。”
“林氏家族。”七号吐出四个字,“不是你知道的那个做房地产和金融的林家。是更深处的,掌控着这个国家近四分之一地下经济命脉,触角伸到能源、矿产、甚至部分军工领域的那个‘林氏’。”
毕克定眼神一凝。
拍卖晚宴上,那个穿蓝色晚礼服、与他有过短暂目光接触的林薇……原来不是巧合。
“织网者发现了什么?”
“不知道。”七号摇头,“他最后一次传递信息,是一串经过三重加密的坐标和一句话:‘林家后院,养的不是花,是吃人的东西。’之后信号就断了。我们尝试过复原,但所有追踪手段都石沉大海。要么是他触动了某个极度敏感的开关,被瞬间抹除;要么……就是他主动切断了所有联系,藏进了更深的水下。”
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。阳光又强烈了些,已经能看清空气中漂浮的微尘。
“所以,你的建议?”毕克定问。
“两条路。”七号伸出两根手指,“第一,立刻开始学习如何当一个合格的‘执行者’。卷轴会给你力量和资源,但不会教你怎么在董事会、掠夺者、本土势力和一堆烂摊子中间活下去。你需要建立自己的班底,不仅仅是商业上的,更是……处理‘特殊事务’的。你需要情报网,需要武装力量,需要能信任的、有能力在台面下做事的人。”
“就像你?”
“我不属于你。”七号摇头,“我只是协议的引导者。完成了信息交接,我的任务就结束了。我会在二十四小时内离开地球。”
“第二条路呢?”
“装傻。”七号说,“只利用财团明面上的资源,在地球当你的首富,享受人生。别去碰那些危险的边界,别去追问背后的秘密。这样,你可能活得久一点。当然,也可能在某天夜里,被一束从天而降的相位炮蒸发的连灰都不剩,而到死你都不知道为什么。”
她的描述冷静而残酷。
毕克定靠在沙发背上,看着天花板上那盏蒙尘的水晶吊灯。光线在棱角间折射,散成一片迷离的光晕。
装傻,苟活。
还是明知山有虎,偏向虎山行。
他似乎……从来就没得选。
从他被公司无故辞退,被房东赶出门,被孔雪娇当众羞辱的那一刻起,从他接过那张羊皮卷轴的那一刻起,他的人生轨迹,就已经被一股巨大的、无形的力量,推向了这条遍布荆棘与陷阱的不归路。
后退,是万丈深渊。
前进,或许也是。
但至少,前进的时候,手里有刀,眼里有光。
“我选第一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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