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7章 苦女

    第57章 苦女 (第3/3页)

的双目比漫天雪花加起来还要美丽还要闪亮。

    两人同时都站了起来,想去搀扶,但都没有动。

    因为她走得那么自如,搀扶等于是对人间最美姿态的损害和亵渎!等于是对她坚韧与倔强心理的损害和亵渎!

    别以为老头不懂这些,有此翁方有此女。

    她走来在老翁一侧站着,默默揩拭了一下眼睛才坐下。

    甄翁本意是要证实她是断脚杆,这时却不说话了。

    冷骏起来绕锅庄半圈走到她旁边坐下。她既然能够来,他也就把此前的尴尬丢向爪哇国去了。

    “黑崽,把裤脚捞起来给我看。”

    这小兽,他的嗓音听来浑厚温润,最能撞击女人心灵而成了一种命令。

    甄翁这老油子,黑崽没打抖,他先打起抖来了。

    长期以来,人要查看黑崽的腿,他恨不得拼命呢!

    而哑女又何曾以腿示人,包括爷爷!

    黑崽没吭声,惟墨黑的眼珠又折动着水盂般清亮的波影。她站起慢慢将左裤脚捞上,露出一只细细的脚杆。

    两个男人都屏住了呼吸,连飘雪都因为伤感和看一眼而飘慢了。

    “好了”,冷骏说,帮她放下裤脚。

    黑崽坐停当后,将身体侧过,忽伸出双手去一搂——

    兽蛋儿要说是猝不及防,无宁说是顺水行舟,她小小的身子竟将他的头搂在怀中。

    甄翁要说愣也只愣了一秒钟,便站起,身段敏捷地奔去拿起菜板上切蟒肉的尖刀,又连蹦带跳地返回。

    一看冷骏身体要害处都被黑崽护得好好的,气得五官挤成一团,只得赶快把刀藏起来。

    三个又都坐好了。

    甄翁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
    “咋回事,你自己对叔叔说。”

    他见黑崽口唇微张却不开腔,竟顿足捶胸:“说嘛,孙儿,你再不说话,你真的说不成话了!”

    黑崽突然开言了,她说得很快,像阻塞多年的小溪,一旦决口,奔流如小马练蹄,磕磕绊绊。

    说我只读过一年级,爹说让弟弟读书,我就读不成了,可弟弟……

    她抹了抹眼泪——我多读两年书的话,爷爷放在兜兜坛的书,我都会看……

    我家就在场口边,过座石桥,那边就是街。

    不赶场人就很少,可以在桥上打毽子,坐在桥栏杆上梳头……

    “啌!啌!”甄翁大声咳嗽把她打断,并用眼角扫了扫冷骏。

    她停了停又说喜欢在街上连环画书摊看书,一分钱看一本。

    好想坐在石桥上纳鞋底和绣花,刚才你们喝蛇汤时我就在纳鞋底,不会纳,又没人教,躲躲藏藏的纳,手指头都刺烂完了……

    甄翁再次打断:“唉唉,你跟叔叔说吧,你的脚……”

    对冷骏傻笑:“嘿嘿,我这孙儿,怪不怪,说绣花和纳鞋底。”

    冷骏故意道:“绣花和纳鞋底怪什么呀?”

    “呃呃,别扯东扯西了,跟你叔叔说,你脚咋成这样的?”

    “我自己……”

    黑崽用手在腿上比划。

    “你自己缠的,缠成这样?”

    甄翁解释:“是白药师的点子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白药师!装哑也是他的点子?”

    甄翁点头。

    “女扮男装也是他的点子?”

    甄翁嚎叫:“啥,女扮男装?你、你咋说他是女扮男装?”

    眼瞪得眼白都要翻上天去了,嘴张得要把天都吞进去。

    甄翁做完怪像之后,也就转移了话题,说白药师医术了得,有药能将黑崽的腿还原。

    “那他何时来?”

    “他说看我,叫他就来。是个游八方的,老朋友,我跟他结交了二十多年。”

    “你要叫他的话,我帮你去找他。”

    “那好,拜托拜托!

    “他背个草药箱,里面面面药,针灸艾条,城里乡下到处走。

    “五十来岁,秃顶,焦黄脸皮,蓄山羊胡子,有齐你耳朵高。”

    站起来连作几揖,再向地上一跪。

    “做啥子?”冷骏拉他起来。

    “你好久走?今天明天?”

    “爷爷!他周身的伤!”

    冷骏知找白药师并不急,若现在就为黑崽医脚,那又何必当初?气死老头儿了。

    好在黑崽留我,她当得了家。